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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之下,草木之上,旅人之中(6)

黑云之下,草木之上,旅人之中(6)

清早天气阴云密布,而无数雷鸣却早已在别娅脑中响个不停了。

她保持一只脚落地,另一只盘腿的姿势,在床上缓了一会。

接着恢复功能的鼻子闻到一阵米粥的香味,她开始回忆昨晚的事。

当她意识到一切的时候猛地跳了起来,然后光脚全速冲进卫生间。

除了乱糟糟的头发,惺忪的睡眼,褶皱的衣服,干了的汗渍,好像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可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别娅再也没勇气走出这里了。

空气散发着像刚刚成熟的水稻的香味,她的鼻子和胃通在一起似的,越闻越香,越香肚子越饿,而越饿闻着也就更香,可她偏偏脚一步都动不了。

“绰重狼”别娅叫住了正要开门走出去的男人,然后自己走出来看着他背影。

原本她听到防盗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既然如此了,那么再逃避也无济于事,

别娅走到餐桌前,盯着冒热气的银白色米粥:“姐姐她早上也经常吃这个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别娅坐下,拿起瓷勺,把勺里的粥吹了吹,最后放进嘴里。

与闻起来不同,舌头感觉到的浓稠度正好的粥内,唇齿间只有淡淡的莲子味。

姐姐她每天都吃这么清淡吗?别娅不禁猜想起来。

如果是姐姐,那她吃粥的时候会想什么呢?会用什么表情怎样看我面前这个男人呢?

碗里粥慢慢地减少,别娅低着头仍然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与粥的味道相对应的便是这充斥空间遁无可遁的压力。

心里成千上万遍憎恨过的人明明就在眼前,自己不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居然还为昨晚打他的两巴掌而心虚,别娅想到自己现在的丑态便觉得无地自容。

绰重狼把一杯茶放在她碗旁边,然后把空空的碗端到厨房洗刷。

别娅呆呆地盯着玻璃杯里的茶叶,听着那边水龙头冲洗声,试图理清自己万千混乱的思绪。

然后她想清楚了,该心虚的应该是他,昨晚那些都是真心话,就算没喝醉自己也会做那种事的。

“绰重狼”别娅叫住经过她身边的男人“昨天你身边那个女孩是谁?”

别娅一定要替姐姐问清楚,如果他实话实说还好,但要满嘴谎言...

“朋友。”

别娅悄悄握紧拳头:那女孩对他的依赖程度怎么看都是超越朋友级别的,而绰重狼不但没拒绝的意思反而和她一起出行。

绰重狼,你果然把姐姐忘了!

“绰重狼”别娅站起来,她想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是不是她脑海现在分析的那种人“为什么一次都没回去拜祭姐姐?”

绰重狼一声不吭,这令别娅格外火大,甚至想把刚才吃的粥赶快从喉咙里抠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姐姐她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别娅死死盯着他,绰重狼依然什么都不说。

脱出的茶水一滴不漏,全都泼到绰重狼脸上,玻璃杯在他身后的墙上炸裂开来,碎片散落到各处。

“你不配活着!”别娅摔门而去。

滴淌的茶水有些烫,她对自己是什么?

他背靠墙,低垂着头。

是心啊。

绰重狼缓缓呼出一口气,额头附近隐隐作痛。

望着漫天乌云,邀星感觉到庭院门口有人来了。

那是个很强壮的中年男人,步伐稳健,有着黑色西服藏不住的结实肌肉,一张不怒而威又饱经风霜的脸。

“爸。”邀星迎了上去。

男人粗壮的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一起回屋。

“那件事是真的吗?”桌子一侧,男人正襟危坐,浑厚的声音问他。

“是的。”即便是邀星这样的人,在他爸面前也显得稚嫩了许多。

“你打算怎么办?”如果说他的脸是剑柄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就是打磨后的剑尖。

“我想再等一等,至少过了这月。”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完全不像父子。

“发作期越来越短了吧。”男人的音量柔和了一些。

“没有,和上次间隔一样。”邀星摸了摸右手手腕的扇骨

“儿子”男人放下抵着下巴的左拳。“恨我吗?”

邀星像吸进一口凉气一样,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却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这点心事男人就如曾经无数次那样看穿了邀星。

男人看着邀星的眼:“你母亲生你的时候,猎人输了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死了许多人。我们许多生育权也被它们夺走了,那个时候许多和你一样的孩子要么胎死腹中,要么早夭,你本也该是其中一个。”

男人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那时你在保育箱中越来越虚弱,我一直瞒着你母亲,不过她还是知道了。”

男人的眼睛如放映机,将当时每一刻都清晰地在他脑海中还原:“你母亲当时几乎不比你好多少,你恨我是应该的,因为那次我真的打算抛弃你,保护你母亲。”

男人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瞬间就像扇窗户,让这个男人透露出他鲜为人知的样子:“你母亲哀求我救你,我永远记得她死的时候那双不救你就永世不原谅我的眼睛。她是个好妈妈,而我不但不是个称职的爸爸,连作为丈夫都没资格。”

这是邀星第一次听到他讲起这些事,很小的时候他问过一次,换来的却是爸爸一个月的沉默。

妈妈的照片很少,仅存的几张都被爸爸紧紧看管,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

男人重新看向邀星,眼神还是有些飘渺:“你那时非常小,抱起来轻的不可思议,而我必须把唤心之锥刺进你的身体。”

折磨了邀星这么多年的东西,每次发作都痛到身体极限。父亲认为这是他不得不做的,而邀星对此很难接受,仅仅活着然后无尽地承受这种痛苦有什么意义?再想到终有一天这份痛苦将不再消失,到那时不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吗?!

冷风忽然穿过厅堂,男人继续说:“就像永远不会忘记你母亲那样,我也不会忘记那根锥子上传递的你身体的跳动,那时我非常明白,我注定是要遭天谴的。”

男人突然目露凶光:“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一个月的,就算亲手把那个孩子拆掉也要找出解除你痛苦的方法。”

阵风吹起门口邀星的衣袍,他的眼睛像极了他妈妈最后一刻。

“敢碰花尾卷一下,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苗圃旁,轮椅上三鳍洛仰望乌云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阴天呢?

天,你是忍不住要剧透了吗?

这可不行啊,我精心准备的佳肴还没烹饪好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喊大家开饭?

可以再忍一下吗?盛大的舞台才要拉开序幕啊。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戴临硃镀生环,睫毛很长并上卷的女人从背后走来。

临硃狩猎院第一班,后勤组,菲洛美,拥有传闻般高超医术的女人。

“我只是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三鳍洛用调皮的腔调对气鼓鼓的菲洛美说。

“别说你是伏奇组,就算主攻组的人也要听医生的话!柏诺拉。”菲洛美搡了一下三鳍洛,让他几处缠着绷带的枪伤疼了起来。

林硃狩猎院第一班,伏奇组,柏诺拉,三鳍洛现在的身份。毕竟才过去几天,整座城没有一个班整合齐队伍,所以空隙非常多,当然,月底开学后就另当别论了。

三鳍洛必须每六个小时吃一颗汀驼做的易容丸,否则将暴露原型。

“楷筏还没醒吗?”昨晚三鳍洛扶着的人是伏奇组的楷筏,婪溺带走的是扰奇组的博拉。

“还没有,你们真是受了好重的伤,粗旅狩猎院的人都这么狠吗?而且还跟弃猎者勾结。”菲洛美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担心。

醒不过来是当然的,三鳍洛的两把枪,一把名为“浅滩”另一把叫“近海”,楷筏中的是特殊粉末状子弹“水藻”,除非三鳍洛再开一枪,否则他将昏睡到死,然而只对不能或来不及抵抗的人有效罢了。

菲洛美把三鳍洛推进去的屋子是林硃狩猎院第一班申请的活动用双层楼房,位置是城市西南偏湖近一点。

说起来无论是预备院、狩猎院、特等学院还是圣·特等学院,只要是前五班都有特殊功用,这其中第一班或多或少都有枢纽的作用,换言之,类似于大本营一样的东西。

一进门,从沙发起身过来,脸上涂着柳叶一样油彩的男人就是第一班班长,萨门覆土。

“班长你说说柏诺拉,他又跑出去了。”菲洛美苦恼地对他说道。

“哈哈哈哈”萨门覆土眼睛笑成一条缝,和脸上的柳叶油彩相得益彰。他蹲下双手扶在轮椅扶手上“我理解你,消毒水很难闻的对吧。”

“对啊对啊!”三鳍洛在达到目的前必须扮演好柏诺拉这个角色。

菲洛美使劲摇晃萨门覆土肩膀:“班长你倒是替我们医疗人员想想啦!”

“其他人呢?”三鳍洛忽然问。

“这个...”萨门覆土面露难色“博拉还没有找到。”

“是吗。”三鳍洛做出了和他一样的表情。

萨门覆土刚想开口问三鳍洛什么事,只见一个人忽然走了进来。

“您是?”照他和菲洛美的反应来看此人不是第一班的,然后果然他自报了身份。

“我是林硃狩猎院第十班班长樊蜊,特来与你们协商组成联盟一事。”

在困惑的萨门覆土和菲洛美身后,轮椅上三鳍洛的眼睛在幽幽地闪光。

赶上了,并且比预计的还顺利。

三分之一的铺垫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明天的第一响!

惊醒吧!丛林中酣睡的飞禽走兽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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